​小时候“玩”过的“马泡”,多久没见过了?

2025-07-30 06:44 来源:网络 点击:

小时候“玩”过的“马泡”,多久没见过了?

梁永刚|文

马匏在乡间常被亲昵地唤作“马匏蛋儿”,也有叫“马宝”或者“马泡”的,就像一个人有乳名,草木也有昵称,叫起来顺口,听上去亲切。

从小在乡村长大的我一直纳闷:马匏本是田间一株名不见经传的野草,看它的模样、凭它的气质、论它的功效,怎么能和驰骋千里的骏马相提并论呢?

马匏有大有小,小的和鹌鹑蛋差不多,大的犹如核桃一般。马匏野味十足,生命顽强,不择土质,极其耐旱,尤以田间居多,拖着丝丝蔓蔓的瓜秧,顶着娇小玲珑的果实,以谦卑的姿态负重匍匐在青纱帐之中,身影飘忽宛如一阕婉约清丽的宋词。

虽然和西瓜、冬瓜、丝瓜、倭瓜、黄瓜等同属瓜类植物,但在瓜族的大家庭里,卑微的马匏却没有一席之地,甚至连最起码的生存权利都难以保障。当它的那些瓜类远亲们躺在舒适的土地温床上,享受着肥料清水的滋养和人类百般的呵护,马匏却注定远离人间烟火,以柔弱的身躯与命运抗争,孤苦伶仃,自生自灭。

马匏是杂草,是野瓜,农人们常常这样说。一个杂,再带上一个野,使马匏成为庞大瓜族中的孤儿、弃儿。

无家可归,漂泊流浪于草江湖之中,是马匏难以逃脱的宿命,也是自然法则的抉择。冬去春来,蛰伏在黑暗世界里的马匏籽粒破土而出,幼苗紧贴着地面艰难行走,一路蜿蜒疯长成郁郁葱葱的瓜秧,纵然秧上布满尖刺也是徒劳,最终难逃被人类铲掉薅去的厄运。

在蓊蓊郁郁的玉米地里,马匏的身上贴着醒目的“杂草”标签,由于左冲右突和玉米争养分,影响农作物生长,农人对其深恶痛绝,锄之惟恐不尽。

锄头是马匏的克星,往往是马匏刚刚长出嫩绿的秧苗,还没来得及感受生命阳光的灿烂,就被斩草除根,过早地夭折了。好在马匏有着非凡的生命力,纵然农人们企图将其“赶尽杀绝”,一次次连根拔起,但是顽强的马匏依然“春风吹又生”,延续着生生不息的奇迹。

赤日炎炎的盛夏时节,乡村孩童时常穿梭在蒸笼般的玉米地里给牛割草,当随身带来的水喝完后,口渴难忍的我们便睁大了眼睛搜寻草丛中成熟的马匏。泛着青色的马匏是不能吃的,味如黄连,又苦又涩,唯有等到其褪去青涩之气表皮泛黄之时才能吃。

有时候正掂着一张镰挥汗如雨割草时,一抬头不经意望见前方草丛中露出了一截马匏的秧儿,遂欣喜若狂,丢下镰刀,用手掂起布满细刺的绿秧儿,一串圆溜溜的马匏便暴露眼前,让人兴奋不已。

迫不及待摘下一个颜色泛黄的马匏,放到鼻子前闻闻,如果散发出盈盈香气,便是熟透了。马匏紧贴地面生长,身上不免沾染泥土。对于信奉“不干不净,吃了没病”的乡村孩童们,摘下来的熟马匏,只需用手轻轻去掉浮土,顶多也就是用衣袖擦拭几下,便放入口中大快朵颐,一股清香和酸甜顿时沁入肺腑。

吃了几个后,剩下的马匏也不管熟不熟,大小与否,全部摘下来装入衣兜,然后继续埋头割草。趁中间歇息的空儿,割草娃们坐在地头吹着野风,掏出兜里的马匏,比一比谁摘的多,熟的统统吃掉,青涩的马匏则留作闲时把玩。

在乡间,成熟泛黄的马匏是乡村孩童们的口中美味,而那些尚未成熟的青涩马匏则是爱不释手的玩物。在那个缺少玩具的年代,衣兜里鼓鼓囊囊的马匏,足以让孩童们大呼小叫玩上半天。

青马匏的玩法很多,可以装在弹弓上当子弹,选择一棵树或者一件器物为目标,看谁打得准。也可以参照弹琉璃蛋儿(方言,即玻璃球)的游戏规则,把圆溜溜的马匏当做琉璃蛋儿用手在地上弹来弹去。

马匏还经常被一些顽劣的孩童用来制造恶作剧,即掐掉马匏的一小块皮,用指甲剜一个小口,在同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,将口对准对他的脸或者脖子,然后大拇指和食指用力猛挤马匏的汁液,黏糊糊的籽粒弄得对方满脸都是,一片狼藉。

如今想来,最经典也是最寻常的玩法便是将马匏放在手心里揉捏着玩了,越揉越软,越软越好玩。闲暇无事的时候,孩童们把青涩的马匏放到温暖的掌心里,两个手掌相对,一圈圈饶有兴致地揉搓着。

揉捏马匏是个功夫活儿,必须心静有耐心,还要拿捏好力度,掌握一定技巧。虽然青马匏皮厚且柔韧性强,但是如果手劲过大,或者用力不均,很容易揉破外面的一层瓜皮,弄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汁液,甚至喷一脸的籽粒。揉搓到最后,质地坚硬的马匏完全没有了筋骨,变得柔软如泥手感极好,也失去了原先的青绿之色,像是被水润湿了一般晶莹剔透,隔着那一层薄如蝉翼带着脉络的皮肤,体内的籽粒纤毫毕现、清晰可见。

乡村的孩童就是如此的顽皮,玩到最后也不肯放过可怜巴巴的马匏,索性把软成一包水的几个马匏并排放在地头坚实的田埂上,一脚猛踩上去,随着一声细微的闷响,马匏的籽粒连同汁水四下迸溅,而一旁的孩童们却兴奋地大呼小叫,带着十足的快意嬉笑着走开了。

那些被跺成碎泥的马匏,喷射出了无数稚嫩的籽粒,等到来年便会有一片片的马匏从田间地头冒出头来,延续着蓬勃的生机。生命的繁衍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,孩童们大脚一踩看似残忍的恶作剧,却在无意中承担起了传播马匏种子的重任,得以让马匏生生不息,满地葳蕤。

秋风渐凉,到了掰玉米割黄豆的时节,马匏的叶子变黄,藤蔓也枯萎了,仅留下一藤圆滚成熟的马匏,隐藏在衰草之下,合着无边的虫鸣,孤零零地守望着寂寥的秋野。正所谓“瓜熟蒂落”,秋日里的马匏完全熟透了,手指轻轻一碰,马匏便从秧上滚落下来,观其色微微发黄,闻其味香气盈鼻。

收秋时节,每次祖父从地里劳作归来,几乎很少空手,或大或小总会给我带来惊喜,有时用狗尾草串了一串蚂蚱,让我放在灶膛的灰烬里烧熟吃,有时草帽里盛了许多黄澄澄熟透了的马匏,让我过足了嘴瘾。

在乡间,因娇小柔弱的马匏不堪一击,且放在手心里揉搓后绵软无骨,故而马匏常被农人们比作老实懦弱之人。乡谚说:硬的怯,软的捏,欺不动西瓜揉马匏。话糙理不糙,一句话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欺软怕硬之人的可憎嘴脸。

现实生活中不乏“欺不动西瓜揉马匏”之人,他们对有权有势的主儿卑躬屈膝,畏惧三分,极尽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能事,等扭过头面对弱势群体之时,却换成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,作威作福,不可一世。

一条藤上常常长出十几个马匏,这一特性让马匏成为了数量繁多的代名词,农人们在形容某个物件量多不值钱时常常会说“多哩跟马匏蛋儿一样”。马匏圆而小的体型,也常常被人拿来说事,成为身材矮小肥胖之人的隐喻。在乡间,如果哪个人个头矮身材胖,背地里人们就管他叫“马匏蛋儿”。

作者简介:

梁永刚,男,1977年生,汉族,河南平顶山人,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,现供职于河南省平顶山市新华区政协。